符子(′･ω･`)

9.20全职ONLY派发的伞修无料，整理了一下发发上来。

之前也有在lofter上放过……虐不虐大家心证吧(。

[0]

  死亡，在苏沐秋看来是个遥远的词语。

  曾经有人说过，人的一生平均下来大概有两万多个日子，而18岁的苏沐秋只不过平淡地度过了近六千多个日夜，距离两万还有一大截的距离。

  可惜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的生命就那样，永远地定格在了18岁。剩下四分之三的人生历程，还未开始，就已早早结束了，一切都那样的突然。

  有些人的故事还未来得及展开，就猝不及防地变成了回忆。

 

[1]

  死亡是什么？

  苏沐秋曾经无数次地猜想过这个令他困惑已久的问题。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得老人这么说过，一个人去世之后便会化作魂灵，堕入六道轮回；倘若他对尘世的执念特别重，那么他的魂魄就会游走于世间，成为孤魂野鬼。老人家说得玄玄乎乎，苏沐秋听得迷迷糊糊，那是一个距他太过遥远的概念。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就此结束生命。若不是那天早了一分钟越过那条街道，那辆车违规冲了红灯，他又恰巧出现在车前……没有太大经验的新手司机慌乱之下油门踩作了刹车，然后整个世界都归于寂静。

  那是一种压抑的阴暗的色调，浑浊的看不出确切的色彩。苏沐秋心想，那就是死亡的颜色吧。

  ——他死了，而且还样子一定不好看。

  至少印证了一个观点，人死了的确会幻作魂灵。他静静地站在喧闹的马路上，却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他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抬上救护车，试图挽留这条年轻的生命。他没有上前去看自己的样子，是不忍心。

  “——苏沐秋”他听见那人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苏沐秋叹气:你这个傻瓜我就站在你面前啊。可惜叶修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愣愣地望着救护车远去的方向。围观的人们有的表示同情，有时无奈叹气——“那孩子怕是救不回来了”。

  于是苏沐秋就在原地站着，看着苏沐橙把眼睛哭肿，“哥哥、哥哥”没喊个没停；看着叶修轻轻搂住了苏沐橙的肩，安慰着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孩；看着道路上残留着自己的血迹，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他想，自己也应该被鬼差带走，去那啥投胎了吧。

  可是他左等右等，也没人将自己领入另一个世界。他孤苦地游荡着，找不到归宿。

  再次折回H市的时候，恰好遇上叶修和苏沐橙为他筹办的小型葬礼。

  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听起来挺蠢的。

  他的墓地在南山公墓很偏僻的一个小角落里，是规格最低的墓碑。叶修憔悴了不少，眼神有些恍惚；苏沐橙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把一束白百合轻轻放在了他的墓碑前，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叶修的手。

  墓碑上是一张自己两三年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模样清秀，从容自信地笑着。苏沐秋怔怔地望着自己的陵墓，再一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叶修走上前来轻抚着他的照片:“苏沐秋，你在吗？”

  “我当然在啊，就在你的身后。”他笑着回答，空气中却一片寂静。

  苏沐橙扯了扯叶修的衣角:“叶修哥，你怎么了……哥哥、哥哥在哪里啊？”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他就在这附近。”叶修四处张望着，最后把视线定格在苏沐秋所在的方向，透过虚无的空气他似乎想要觑见些什么，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或许是我多心了。”

  也是，鬼神这种东西，有多大的存在几率啊？

  “嘿，是你在哭吗？”叶修擦拭着墓碑上凝结的水雾，“苏沐秋，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废话，我必须比你好看！不看看咱家的沐橙出落得多美！苏沐秋心里暗自骄傲着。

  “叶修哥……”苏沐橙也走到了墓前，“我们回去吧。”

  “好。”叶修点了点头，还不忘回过头去对着墓碑说上一句，“我们走了啊，明天捧回冠军给你。”

  叶修已与嘉世签约，以叶秋的名字出道。

  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车祸，苏沐秋也会顺利签约出道，他们将是联盟最强力的组合。

  看来上天都想给联盟留些发展的空间，他要是活着的话，大概就得一直冠军冠军冠军下去了吧，简直是不给其他队伍活路了。

  天妒英才啊，苏沐秋愤愤不平地想着。

  不过好像他又验证了另一个观点——当一个人对尘世眷恋过大的时候，他会固执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成为游魂野鬼。

  野鬼就野鬼吧，苏沐秋还想再留多一会儿。

  要是能看到叶修拿下冠军就再好不过了。

  苏沐秋发现了，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个叫做叶修的少年。

  他恐怕就是自己残留于这个世界的最大眷恋吧。苏沐秋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墓碑，觉得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然后朝着叶修离开的方向跑去。

  或许该用“飘”，他这么想着。

 

[2]

  苏沐秋看着叶秋把他的遗物锁进抽屉里。

  他没有觑见叶秋当时的表情，那个人或许是一脸平静地把那些杂七杂八的资料还有一大堆账号卡锁进抽屉里。钥匙在锁孔里轻轻地转过几个身后就进入了他的口袋，关于苏沐秋的点点滴滴全部锁进了黑暗的抽屉里。

  苏沐秋有轻微的洁癖，东西也不算多。叶秋走后苏沐秋还留在原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锁头看，他还在可惜自己那叠珍贵的自制武器研究资料呢。原本还盘算着能拿资料再研究研究，现在倒好，资料统统被叶秋锁进了抽屉。苏沐秋心里那个憋屈啊！

  于是苏沐秋站在叶秋身后把他骂了整整一天，不仅扯到了叶家的七大姑八大婆，甚至还搬出叶修小时候的糗事来挤兑他，可惜叶修听不见。

  那个时候，《荣耀》第一届职业联赛也渐渐地拉开了帷幕。

  陶轩在外头租了一所稍大的公寓，作为俱乐部的暂时所在。苏沐秋和嘉世俱乐部的其他成员一样，挤在这栋小小的楼房里。公会部、开发部、训练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真有个俱乐部的样子。

  荣耀联盟成立初期各站队的条件都很艰苦，通常都是几十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叶秋的房间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杂物室，本来地方就不大还硬是隔出了两间房间，这样一来就更显得狭小了。苏沐秋和叶秋窝在一间房里，他想着做一只鬼挺好的，不会占太大的位置。

  第一赛季的叶秋很争气，凭着高超的操作技术很顺利地以积分榜第一名的成绩将嘉世进入季后赛。当然，那把银武却邪也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一时间“一叶之秋”“却邪”等字眼上升为《荣耀》网游热门词汇，嘉世俱乐部更是当选本赛季最有希望夺冠队伍，小小地掀起了一股嘉世的热潮。

  嘉世的每一场比赛苏沐秋都认真研究过，复盘的时候他比回忆室里的任何一位队员还要认真。队长叶秋指着投影进行战术分析部署，苏沐秋会认真地指出他的错误，尽管对方从来不理会他，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苏沐秋很郁闷，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个鬼魂，何来奢求他人理会一说。

  幸亏那个副队长吴雪峰还挺负责的，有时候也会委婉地提醒他们年轻的队长。

  苏沐秋频繁地穿行在各个房间之中，网游工会部、技术开发部、训练室……总之他的一天留在这间小小的楼房里度过，当然最常待的地方是队长的房间。不过根本没有人能看见他。

  “叶秋我跟你说，皇风的那个驱魔师很强，你别轻敌了，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嘉世的冠军就被皇风夺走了。还有霸图，小心他们的队长韩文清啊，那家伙的打法凶悍犀利，是个强劲的对手……”其实苏沐秋挺话唠的，可惜大家都听不到。

  说这话的时候叶秋正趴在桌子上睡觉，他想帮着应该那个笨蛋盖一件衣服，半透明的指尖却无法触及搁在一旁的队服外套。苏沐秋无奈地笑笑，他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已死之人了。

  嘉世的队服挺好看的。苏沐秋盯着那件亮橙色的队服发呆。

  “叶修…你应该很累吧？”他凑进他的耳边问。

  “不……”那人在睡梦中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的叶修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

  第一赛季嘉世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冠军。陶轩大老板一高兴，请了全战队的人到楼外楼吃了一顿。

  那天陶轩特意点了叶秋最爱吃的西湖醋鱼，搁在平时早就抢得不可开交的那个家伙今天却像换了个人一样。陶轩嘲笑他说是不是拿了冠军也转性变斯文了，叶秋扒了口白花花的大米饭半晌才回答:“少了个人跟我抢菜，有点没劲啊……”

  苏沐秋郁闷地坐在一旁:我倒想跟你抢啊，可惜条件不允许。好几次他都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伸出手去又怔怔地将手收回。

  “已经拿到冠军了……”苏沐秋喃喃自语着，“我也差不多该消失了吧？”

  他数着日子呆着叶秋的身边，每一天都有可能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天。日历撕了一张又一张，骄阳幻化为落叶，然后又变成了漫天的白雪，苏沐秋还是跟在叶秋的身边，阎王爷丝毫没有派人来带他走的意思。

  “想不到我是个贪心的人呢。”苏沐秋自我解嘲着，“一个冠军还不够，或许还得要一个。”

  那就再来一个呗，他相信叶秋一定能做到。

  下次陶轩若是再请客的话，一定要把那些好菜全部吃完。苏沐秋暗自盘算着。

 

 

[3]

  转眼一个赛季又过去了，嘉世势不可挡，成功蝉联冠军。叶秋也斩获了他个人的第二个MVP奖项，一叶之秋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荣耀》网游中战斗法师的玩家人数也越来越多。荣耀联盟甚至有些担心，过于强大的嘉世一直这样压制其他战队，比赛还怎么进行下去。

  大老板陶轩终于有了资本，找了栋大一点的写字楼，把嘉世俱乐部搬了过去。苏沐秋终于不必跟叶秋挤在同一个房间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是没有形体的鬼魂。

  两个冠军奖杯被擦得铮亮，摆进了展览柜里。

  苏沐秋看着展览柜里摆着的那两个奖杯，金色的温泽映出他半透明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和理由了。

  留下，总是好的。

  那么能看见叶秋拿到多少冠军呢？无聊的时候苏沐秋会这样想，趴在桌子上看着叶秋操纵他的各种小号刷记录抢boss帮工会收集稀有材料。叶秋那家伙夏休期也没有回家，照样留在俱乐部里打游戏。

  偌大的俱乐部里只剩下他们一人一鬼。叶秋的作息没个规律，醒了不是坐在电脑前研究新战术就是泡在网游里刷副本。苏沐秋好几个晚上都想钻进那家伙的梦里陪他谈谈人生，就算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何况还是个职业选手，但在看到那人香甜的睡颜后又不忍心下手。

  “算了，就让他睡多一会吧。”苏沐秋无奈地笑笑。

  不过有一天晚上苏沐秋还真的钻进了叶秋的梦里，他不小心的。那个人看见他的时候一脸惊讶，苏沐秋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呵，打得不错啊！可惜比起我来还差了点。”

  “有本事来PK啊！老子拿了两个冠军了你呢！撇下我自己一个人走得倒是开心……”叶秋说话的时候倒是一点怒气都没有，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的样子。

  “喂，叶修你哭啥啊？被我吓的啊？我也没长那么吓人吧！”

  “PK就PK啊，随便从那个抽屉里挑一个账号，老子完虐你！”

  叶秋不服气地捞起了袖子：“来就来啊……你这回可别逃跑！”

  “谁说我要走啊，输了可别哭鼻子！”苏沐秋揩了揩他的鼻子，叶秋有力地捉住了他的手臂，温暖的指尖触碰着他冰凉的肌肤，苏沐秋似乎感觉到了那个人在轻轻颤抖。

  “苏沐秋，是你对不对？我没有在做梦吧？”

  不，这的确是在做梦。苏沐秋很想这么回答他，话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们也只能在梦中相见了吧。

  叶秋不记得那天晚上苏沐秋为什么会跑进他的梦里，也不记得他到底跟自己说了些什么，睁开眼后就是新的一天了，枕头湿了大半。

  梦的最后苏沐秋好像骂了他一句没出息，叶秋有点生气，他想自己应该好好把那小子揍一顿的，拳头挥出去却打了个空，然后梦就断了。

  苏沐秋揉着稍稍肿胀的脸蛋，感叹自己走得真算快，要不然就要被叶秋那小子揍一顿了。

  “以前明明是个纯良可爱的小少年啊，现在不知道变得像谁……”苏沐秋看着眼前的人一阵感慨。

  他不正是越来越像自己了吗？但苏沐秋打死也不愿意承认。

  这一年叶秋捧回了第三个金灿灿的奖杯，同时也斩获了个人第三个MVP奖项。一叶之秋的粉丝数剧增，“斗神”的名号叫得越来越响，嘉世也走向了辉煌的顶峰。叶秋的三连冠，开辟了一代嘉世王朝。

  不过决赛上百花的那对搭档可真不好对付，那个光怪陆离的招式叫啥来着……好像是繁花血景吧？苏沐秋回忆了一下那两人的打法，弹药专家用子弹打出光影效果作掩护，以狂剑士来控制整场局面作出攻击，不得不说这对组合还真是聪明。

  “‘繁花血景’，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啊。当年我们混网游的时候怎么就没给我们的组合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呢？”苏沐秋对叶秋这样说。

  叶秋忙着调侃手下败将张佳乐没有理会他。苏沐秋毫不在乎，自顾自地给他们的组合想起了名字：“你说啊……秋木苏和一叶之秋，叫什么名字好呢？秋秋…听起来和球球似的哈哈哈！那木秋…诶不对这不是我的名字吗……额，那就叫苏叶秋……不行不行，太奇怪了！”

  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一个好名字，苏沐秋叹了口气：“唉……看来我们只能叫‘抢怪小分队’或者‘拾荒小分队’之类俗气的名字了，生动形象。”

  而这回的叶秋正狂妄地跟孙哲平说他们再来一次也照样输，一叶之秋一个顶俩！苏沐秋半好气半好笑地看着那三个半大不小的年轻人吵吵闹闹，好像永远长不大一样。

  不过，永远长不大的那个人应该是苏沐秋，而不是叶秋。

  掰着指头算算，叶秋今年已经将近二十了，而苏沐秋的岁月永远地暂停在了十八岁；叶秋的个头慢慢就要追上苏沐秋了，或许过不了两年就会比他还高上一截……想到这里苏沐秋就一阵忧伤。

  “太痛苦了，太痛苦了！”苏沐秋哀嚎，“为什么鬼就不能长长身高呢？”

  哪天到了阴曹地府见到了阎王爷一定要跟他深刻讨论这个问题，他无法忍受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屁孩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超过他，这太伤自尊了。

  没有办法，谁叫他死了呢。人死不能复生，苏沐秋明白得很。

  但是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固执地留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三个冠军了，怎么还不满足？是不是鬼差忘记把他带走了……叶秋那张脸都快看腻了……苏沐秋每天都这样抱怨着，但是新的一天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叶秋的时候，他又会感谢上天让他多留了一会。

  人就是这么贪得无厌。苏沐秋总算是明白了。

 

[4]

  叶秋在第四赛季摔了个大大的跟头。苏沐秋之前一直念叨着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叶秋到底能拿几个冠军，三个。

  三连冠！这个战绩已经相当辉煌了，那段时间《荣耀》网游里嘉王朝公会独霸鳌头，叱咤风云，近乎半数的玩家都选择了战斗法师这一职业，“斗神”一叶之秋的名声响彻整个荣耀世界。

  可惜第四赛季，嘉世的神话正式写下了句点。

  韩文清在他职业生涯的第四年终于如愿打败了老对手叶秋，带领着霸图一往无前，拿下了第四赛季的冠军。

  那一年霸图来了个严谨认真的新人，辅佐着拳王一步一步地夺得桂冠。苏沐秋记下了他的名字，张新杰，可惜是个牧师。

  好吧，苏沐秋不歧视牧师。这纯粹是受到了叶秋那家伙的影响。

  不过，迟到了三年的沐雨橙风也总算来到了一叶之秋的身边。他们本来应该在第一赛季就并肩作战的，可惜天不遂人愿。

  沐橙长得又漂亮了，果然不愧是我苏沐秋的妹妹。

  其实苏沐橙的操作水平只能算是一般，苏沐秋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指导指导这个妹妹，要不然的话苏沐橙肯定是下一个神枪手。

  在嘉世训练营里苏沐橙也很努力，她没有苏沐秋那么过人的天赋，只是踏踏实实地练着。不能掌握枪系的全职业，就专心练好枪炮师。沐雨橙风的飘飘长发配着苏沐橙的飘飘长发倒也挺养眼的，叶秋笑着说如果是苏沐秋操纵着这个人妖号他肯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苏沐秋气愤地踢了他一脚。

  那个家伙压根没有一点感觉，谁也没有察觉到苏沐秋的存在。

  刚出道的苏沐橙还有些不成熟，嘉世决赛中惜败。不过小丫头片子也挺厉害的，初次征战职业比赛就拿下了“最佳组合”的奖项。一叶之秋和沐雨橙风，足足迟到了三年的最佳组合。

  “不赖吧？”“是不赖。”苏沐橙就住在叶秋的隔壁，跟以前一样。

  两个人趴在显示屏前一起吃着泡面，叶秋的嘴角还沾上了葱花，惹得苏沐橙哈哈大笑。

  “以前你和哥哥也会这样吃泡面。”苏沐橙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苏沐秋坐在一边说我才没有那么猥琐。像这样三个人能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聊天的画面已经多久没有出现了……苏沐秋有点怀念以前的生活。

  他不知道作为一只鬼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导致变成了孤魂野鬼一直在这个世界上游荡。

  “那个‘第二名’真是碍眼，”苏沐橙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奖章，“下次我们拿个第一回来吧，然后清明节的时候带给哥哥看看。”

  “好啊。”叶秋笑着点点头。

  沐雨橙风和一叶之秋的冠军，苏沐秋很是期待。 

  他开始希望自己能够一直留在叶秋和苏沐橙的身边，越久越好，哪怕他们不知道。 

  不知不觉进入第五赛季，苏沐秋在叶秋的身边也快待了五个年头了。叶秋的个头早就高过了苏沐秋，还好只是两三厘米，苏沐秋没太丢脸。

  荣耀联盟的发展也逐渐步入了正轨，各家战队的老板也开始谋求起了明星选手的商业化利益。陶轩就这个问题来找叶秋谈过好多次，凭着他和一叶之秋的人气，定能吸引一大票粉丝。但叶秋拒绝了所有的商业合同，这无疑是自己放弃了高昂的商业价值，差点没把陶大老板气个半死。好在队里还有个大美女选手苏沐橙，技术也不错，包装包装还是很有噱头的。

  说实话苏沐秋也并不喜欢陶轩这种做法，他隐约感觉到陶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心爱着荣耀心思单纯的网吧老板了，商人终究是商人，当然是要用一切手段谋求最大的商业利益。 不过“叶秋”这个身份太特殊了，那个人不敢贸然行事。 

  年轻的职业选手锐气十足，与叶秋同时加入联盟的一辈基本都退役了，就剩那个韩文清一直在跟他的宿敌叶秋死磕着。叶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苏沐橙嘲笑他：“你倒是跟哥哥越来越像了啊。”

  苏沐秋不想承认叶秋越来越像自己，叶秋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越来越像苏沐秋。照镜子的时候二十二岁的叶秋对着镜子端详了好久，发现自己真的带上了那个人的影子。

  “猥琐秋，我越来越像(xiǎng)你了。”叶秋笑着摸了摸镜子里的人。苏沐秋很想去纠正他那个字应该念二声而不是念三声，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说了能怎么样，反正你也不可能听见。

  苏沐秋有点分不清楚镜子里的人，到底哪个是叶秋哪个是自己。

  后来是第六赛季了吧，嘉世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这个赛季差点无缘季后赛。并不是叶秋没有努力，苏沐秋看得出来，这支队伍的某个核心已经破碎了。

  嘉世战队逐渐变得分崩离析，一切的改变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叶秋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队长，但恰恰因为他是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队长，导致全体的矛头全部对准了他。苏沐秋一起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刘皓和陈夜辉私底下的勾结，知道陶轩对叶秋越来越多的不满，知道叶秋的操作开始迟缓……苏沐秋什么都知道，但他却什么也没法做。

  他只是个没有实体的魂灵，他是个连朝夕相处的人都无法察觉到自己存在的鬼魂，他能够做些什么？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属于死人的，而苏沐秋已经死了。

  日子一天过，苏沐秋看着嘉世渐渐由盛转衰。嘉世到底能撑多久，他也说不出个确数，或许是下个赛季，又或许是下下个赛季……如今的嘉世像是个填满了炸药的火药桶，只要有星点火光就会瞬间炸裂。

  第七赛季，嘉世俱乐部无缘季后赛，粉丝忿然，怨声载道。

  第八赛季，嘉世战绩每况愈下，队长叶秋宣布退役。

 

[5]

  叶秋离开嘉世的那天下雪了，那是八年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簌簌白雪落在他的发间，苏沐秋想帮他掸去积雪，刚抬起手却发觉半透明的手掌逐渐变得模糊。

  冷得连自己这个死鬼都受不了了吗……苏沐秋无奈地笑笑，他此刻突然很想抽一支烟，已经八年多没有抽过烟了。

  苏沐秋也是个大烟枪，与现在的叶秋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叶秋的声音在宁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沉重，他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呵出的水雾在空气中一圈一圈地散开。那个人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眼睛有些浮肿，眼白也布满了血丝，一副颓唐的样子。

  “只不过从头再来罢了……真是苏沐秋式的回答。”他定定地望向虚空，自言自语道。

  “熬不住的话，就从头再来好了……”叶秋微笑着点燃了一根烟，身后嘉世俱乐部依旧灯火通明。叶秋回头，朝着站在门口的苏沐橙挥了挥手。“休息一年，然后回来。”

  苏沐橙那个小丫头这几年长高了不少，性格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比起苏沐秋这个不正经的哥哥好上太多。

  “你还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叶秋喃喃地走着，嘉世的荣光已经离他远去。他揉了揉通红的鼻头，真冷。

   苏沐秋只想伸开双手抱抱那个比他还要高大的孩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然后告诉他：我一直都在。

  但他连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到。雪一直下着，苏沐秋将手掌轻轻盖在了叶秋的手上，似乎这样做能够给他带来一些温暖。少年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从来再来……他甚至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苏沐秋没有未来。他是一个只能活在过去的人，活在叶秋和苏沐橙的回忆里，活在他们所深爱的荣耀里。

  活着的时候喜欢，就算变成了鬼也还是一样喜欢。苏沐秋是个长情的人。荣耀，就算再玩十年，哪怕是看着叶秋玩十年也不会腻。

  雪越下越大，叶秋实在冷得受不了，左看右看，跑进了街边一家网络会所。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一样。

  苏沐秋记得十多年前他也是在网吧里碰见叶秋的，当时那小孩正神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操纵着战斗法师轻轻松松地干掉了两个对手，精神抖擞地想要继续下一局比赛。

  当时的情景啊，就是一个网瘾少年遇上了另一个网瘾少年，王八瞅绿豆，看对了眼。

  苏沐秋很早就开始注意他了。

  “你游戏玩得不错啊！”他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来一局试试？”

  一句简单的搭讪，苏沐秋走进了叶修的生命。或许还可以说，叶修走进了苏家兄妹的生命。

  两条平行线从那个时间点开始慢慢地倾斜，然后交汇在一起，

  对了，那个时候你的名字还叫做叶修呢。苏沐秋望着眼前人笑笑。人慢慢变老，就喜欢回忆过去了。

  苏沐秋在看见那张首版卡的时候还有些发愣，他似乎都快淡忘了有这么一个账号的存在。最初的梦想抖尽尘灰，依旧在眼前闪闪发光。

  叶修开始着手练起了君莫笑。

  散人，这个搁置了快十年的梦想，苏沐秋差点就能完成却一直没能完成的梦想。那年荣耀第三区提高了等级上限，苦苦研究的成果突然间失去了意义。坚强的他只当是生活给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凝聚着无数心血的账号卡关进了抽屉里，一切不过重头再来罢了。

  那时恰逢荣耀职业圈初步成型，陶轩邀请他和叶修一切加入嘉世战队，于是他又创建了沐雨橙风，准备进军职业圈……

  谁知迎来的却是另一个更大的玩笑。

  上天将他的时间定格，将他的生命凝固，将他和所爱之人分隔在阴阳两地，人鬼殊途……但苏沐秋从来不懂得怎样绝望，撞了南墙就把墙拆了继续走，大不了再走一遭。就算自己的人生无法从头再来，还有人帮自己续写传说。

  仔细数数，距离他死亡的那年，已经整整七个年头了。原来时间可以过得那么快，七年来苏沐秋容貌依旧，但叶修已逐渐力不从心。

  “不错，某些人已经老了，过时咯！”那些刺耳的话语，似乎还响在他的耳边。

  住在心里的年轻人无法实现曾经的梦想，活在现实中的青年已随时间老去。

  “君莫笑”的名声越来越响，几乎人人都知道第十区出了个高手，拿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武器，把各大公会弄得焦头烂额。如果他们之中有资格稍微老一点的开荒者，如果他们经历过第一区开区时的风风雨雨，那么一定有人知道当年第一区也有一个同样令人头疼的角色。

  ——“秋木苏”。

  但恐怕已经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两个角色的操纵者原本应该是同一个人。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意外，现在站在叶修身边的苏沐秋不会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魂。他会笑着揉揉叶修的头发，说“没事，有哥陪着你”。

  他正在沿着自己没能走完的道路缓慢前行，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他们曾经的梦想。真正的散人，苏沐秋好像发现了自己一直放不下的东西。

  兴欣公会的创立、“神之领域”的挑战，甚至到兴欣战队的组建……兴欣拿到挑战赛冠军的那天苏沐秋看着那个来之不易的奖杯沉默了许久，原来鬼也是会流眼泪的。

  泛着暖黄色光芒的奖杯映出他曲曲折折的脸庞，苏沐秋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他觉得自己的身影好像在逐渐变得透明。

  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6]

  “前辈，奖杯有点脏了。”乔一帆转过头去对着叶修说。搁在玻璃柜里的两个奖杯都好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好像凝着某个人的眼泪一样。

  “哦，擦擦吧。”叶修淡淡地回答着，瞥了一眼静静安置在柜子里的奖杯。那是陈果大老板的建议，她可宝贝这两个奖杯了。

  【兴欣战队，挑战赛优胜】以及【兴欣战队，第十赛季冠军】

  乔一帆把奖杯从玻璃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叶修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的手里拿过抹布。

  “我来吧。”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奖杯，慢慢地擦拭着。叶修隐隐约约从金色的光芒中看见那个人熟悉的笑颜。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着——身后空空荡荡。

  “叶修前辈？”乔一帆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叶修转过头，视线再次聚集在奖杯上。“老习惯，老习惯。总觉得背后好像有谁在看着我，改不掉了。”叶修笑着解释。

  “啊，说起来包子哥好像的确说过他在奖杯上看到过一个陌生人的脸……”乔一帆低下头努力回忆着，“说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挺清秀的，长得有些像沐橙姐……”

  “呵呵，还舍不得走呢。”指尖抹去水雾的时候感受得到一丝丝的温暖，叶修扶着那个沉重的奖杯，擦拭得锃亮。

  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冠军奖杯的时候，他也曾看到过那个人的笑脸。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从容自若地笑着。叶修揉揉眼睛，认真再看时那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是啊，鬼神这样东西，能有多大的存在几率呢？

  这几天来访问兴欣战队的记者几乎挤爆了门槛，决赛上君莫笑对一枪穿云说的那句“真可惜，差一点就能超越那个真正的神枪手了”引发众议。荣耀玩家纷纷猜测那个“真正的神枪手”到底指的是何方人物，有老玩家翻出了十年前荣耀初开时的竞技场视频，一个ID叫“秋木苏”的神枪手和斗神“一叶之秋”的比赛视频。

  一叶之秋当然是荣耀玩家耳熟能详的神级角色，而知道秋木苏的人却不太多。如果不是从第一区混过来的老鸟应该不知道，当年的第一区有个比一叶之秋还要厉害的角色，就是视频中的这个秋木苏。

  而且秋木苏不仅仅擅长神枪手这一个职业，弹药专家、机械师还有枪炮师，几乎是枪系职业精通。可惜后来秋木苏没怎么再上过线，这个角色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荣耀大陆。

  霸图的张佳乐一不小心点开了那个视频，他对比着自己与视频中弹药专家的操作技术。张新杰走到他身旁问这人的操作技术怎么样，张佳乐很认真地思索了几分钟，沉重地回答：“他很强。或许我和哲平最巅峰的状态都无法击溃他，他的水平绝对不在叶秋之下。”

  雷霆的肖时钦是在做战术分析的时候打开视频的，他从来不知道机械师的技能原来还可以这样组合。那个秋木苏一定是个天资卓越的天才，能把一叶之秋压制得那么紧的人他只见过两个，其中一个是叶秋的老对手韩文清，另一个则是这个秋木苏。

  轮回的周泽楷则是沉默着看完了那个视频，他的副队长江波涛站在他的身边。沉默寡言的轮回队长只说了一个字：“强。”孙翔凑过来问了一个到底有多强，在看到那人精湛的押枪技术之后就乖乖闭嘴了。周泽楷的押枪技术已经算是出神入化，但秋木苏的技艺绝对比他更胜一筹。如果周泽楷能有秋木苏的水平，总决赛的时候一枪穿云就不会惜败在君莫笑的手上。

  “这就是……真正的神枪手吗？”在看完那几个视频后王杰希喃喃自语着，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太阳穴。那个人的故事他有所耳闻，如果当年的他加入了嘉世，那么嘉世很有可能不仅仅只是三连冠，一定强大得更多更多，他无法估量。

  陈果的电话都快被记者们给打爆了，老板娘气冲冲地跑进训练室的时候却看见叶修和乔一帆在认真细致地擦拭着两个奖杯。看着叶修专心致志的样子怒火也下去了一大半，兴欣能拿到这个冠军真的出乎她的意料。若是在一年前，陈果绝对不会想到她能组建一支战队，自己担任老板，不仅通过了挑战赛打入职业联盟，最后还拿到了第十赛季的冠军……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捅出来的篓子自己解决啊，老娘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陈果的语气已经缓和了不少。叶修轻轻地点了点头，对着奖杯呵了口气，仔细地擦去每一丝灰尘。

  “听说包子在奖杯上看到过那个人的脸？”

  “呵呵，你听他瞎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信鬼神的。”叶修将锃亮的奖杯递给乔一帆，“大家的汗水都凝结在这个奖杯上了呢。”

  “嗯。”陈果望着玻璃柜中的奖杯出了神。这两个奖杯的背后有太多太多的故事，兴欣战队从一支网吧出身的草根战队慢慢成长到今天，叶修付出了很大的精力。

  “叶修前辈，那个真正的神枪手……”

  叶修点燃了一根烟：“我不是说过了吗。那是我的一个朋友，荣耀玩得特别好，后来他死了。”

  简单得就像是冷笑话一样的故事。乔一帆定定地看着叶修，烟雾氤氲了这个27岁男人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感。

  之于他们，苏沐秋只是一个故事里的人物，简单得三两句话就可以概括的故事。

  叶修缓缓地吸了口烟，然后徐徐吐出，让烟雾肆意扩散。

  但对于叶修，苏沐秋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那个他永远也无法割舍掉的东西，称作回忆。

 

Fin.